這篇文章是我一個同事寫的,原文出處:http://www.tapdv.tw/sec_05_020.html
從我的父親,到專線中我所接觸的那些父親
男性關懷專線社工員 零
關於我的父親
一個對太太有責任感、十足大男人主義的丈夫;疼三個女兒如什麼的父親;對朋友的需要一定幫忙相挺到底的摯友;對他的原生家庭的姊姊和哥哥們有愛、有責任的好弟弟;但是在癌症蔓延至他的身體各部位的最後半年,他卻很少開口說話。
在我的記憶中,他很少向朋友吐露心事,我不知道在他生命最後的一、兩年,是否有對任何人說出他的感受?因為我知道,他只會將最好的一面呈現於外人的面前。雖然我的父親不會打人,不會使用言語暴力傷害家人,但是他也曾因為想不開,吞下二十多顆安眠藥試圖結束生命,也一度讓我對他的行為無法諒解。
後來當我長大之後,我才漸漸明白他沒有出口。他不僅得去接受自己無法達成社會文化下對男性的各種期待,他還看見他的太太得辛苦工作,兩個大女兒必須提早獨立、半工半讀,除了必須承受身體上病痛的折磨之外,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挫折,我知道,他是很苦的。
註:照片中的人是我的好朋友俊仁,與本文毫無關係,單純只是覺得他很適合放在這....
關於我在專線所接觸到的父親
在尚未從事男性關懷專線的服務工作前,我對「男性家暴相對人」抱持著「沒有任何原因可以去解釋其暴力行為」、「施暴者令人感到恐懼的」、「毫無理性的」、「沒有值得同理」的觀點。然而,在專線服務的這些日子,我逐漸對「家暴的男性」有了不同的看法,將家暴相對人這個名詞拿掉後,說到底,他們與我們家庭中熟悉的父親沒有什麼不同。男性的暴力行為,很多時候是他們過去複雜的原生家庭,長期的婚姻困境以及伴隨社會上的失業問題累積下的一個結果,也因為如此,更引發我們對男性相對人的生命經驗之正視,嘗試去看見隱藏在暴力背後的樣貌。
當我們不再以施暴者的角度,而是以「人性」出發點去關心每位當事人,不論他們的價值觀或是想法多麼故著、難以更改,甚至遵從傳統的大男人的思想,認為只要賺錢回家就是對家的付出,那也是他的過去的生命或者原生家庭帶來,這樣的價值觀是沒有對與錯;因為對這些父親而言,我相信他們一開始都是希望自己可以給家人一切,或者認為自己要夠有能力,必須承擔家庭內外所有事情,只是當無法達到社會的期待和標準,又加上失業問題,倘若他們情緒又沒有一個出口,壓力一旦爆發,尚未學習到如何掌控情緒之情況下,最終將暴力指向他最親近的家人。筆者的說法,並非將他們的暴力行為合理化,而是在專線服務的經驗裡,我們確實看見男性於家庭中所面臨的困難。
那男性關懷專線可以做什麼?如果今天當事人的改變動機很高,並且願意重新省思自己的行為和生命,他的另一半也願意繼續維繫婚姻關係,專線可以與當事人工作的部份就非常多,包括協助他們找到新的情緒抒發的方式,不再使用暴力,如何去改變與妻子長年相處上問題和困難等等。
但是,在專線大多的當事人,他們的婚姻已經走到窮途末路,太太不願意再返家,不願意繼續維繫婚姻關係。我記得有位當事人敘述與太太結婚十多年,因為自身學歷不高,所賺得薪水不多,但是夠維持家用和開銷,一直很努力工作,錢也都交給太太管理。有次他與太太吵架,受不了太太嘲諷與譏笑自己沒有能力而失控動手打了她,因而被提告家暴,保護令也核發下來。我在聆聽他所敘述的故事的同時,我感受到他對於當下處境不知道該怎麼辦的無力,我聽見專線這些父親的苦。
可是回到維繫婚姻關係的脈絡下,當事人希望自己為家的努力被太太和家人看見,但是同樣的,他也需要去瞭解一個家除了經濟的提供之外,還需要經營的,包括家人情感上的流動、是否相互關心等,所以過去他努力工作,卻忽略了家庭中太太和小孩的需要,最後導致他的婚姻觸礁。
因此,專線除了去處理男性當事人高亢的情緒,很多時間我們所做的其實是陪伴。除了讓他們知道如何去處理法律上的問題,如何去接受婚姻關係結束的失落,陪伴這一段也許是他的生命中最低潮的日子。我們無法去幫當事人決定該如何做,因為每個人才是自己生命中的老師,大部分的時刻裡,專線是幫助當事人重新再找回面對生命的勇氣。
在拿掉「家暴相對人」這個大帽子,這些專線的男性相對人,與我們家庭中最親近的父親或是最親密的丈夫,其實是沒有什麼不同的!